作者：商意盈、李呐

在十几台隆隆作响的注塑机旁边，八名女性工作人员面对面坐着，专注于并默默地将每一个笔芯装入笔管。他们不知道，在今年的全国会议上，组装在他们手中的圆珠笔已经成为一个引人注目的话题。

女工所在的制笔厂其实是一个比较大的家庭作坊，地上、乡间小路、窗外大片农田里散落着五颜六色的塑料碎屑。不时有几只狗叫——，是工厂用来看家的狼狗。

这是浙江省桐庐县分水镇。每年有超过180亿支圆珠笔销往全国乃至全世界。但镇上700多家制笔及配套企业，大部分还是从事产业链最低端的加工装配工作。

小富即安，醉心于薄利多销

年近60岁的丁，是汾水镇早期从事制笔行业的人。他在东西工业园经营着一家制笔厂，有80名工人，年产钢笔6000多万支。

普通圆珠笔能赚多少钱？从成型、注塑、组装，到最终成品出口，丁说，“平均下来，只能赚几毛钱”。

丁承认，虽然圆珠笔在中国的生产已经形成规模，但使用圆珠笔的舒适性和流畅性却无法与国外相比。“一价一分，订单主要什么档次的笔，我们就用什么档次的材料。”

一位长期关注制笔领域的专业人士表示，国内制笔行业大多处于微利甚至微利的微笑曲线中间。企业执着于通过薄利多销来抢占市场，却不愿意承担风险，在研发技术上投入大量资金。

结果，在分水这样的制笔大镇，没有一个品牌能卖得出去。还有很多，小而散的企业，都是靠“走量”获取暴利，呈现出“小财平安”的画面。

工业和信息化部工业文化发展中心主任罗敏指出，如果企业过度追求“投资少、周期短、见效快”带来的短期效益，就会忽视产品质量。

1948年，第一支中国圆珠笔在上海诞生。改革开放后，在巨大的出口需求的推动下，制笔工厂如雨后春笋般涌现。(图片拍摄于2015年5月14日，浙江省义乌市。)新华社

技术攻关，突破从“圆珠”开始

和分水镇的其他钢笔厂一样，丁的公司所有笔芯材料都依赖进口。其实这也是代表们担心的：一方面是钢铁产能过剩；另一方面，小型圆珠笔不得不依靠从日本进口的钢材。如此尴尬的小细节，反映了制造业的一个大问题。

中国现在有3000多家制笔企业和20多万名员工，年产圆珠笔400多亿支。圆珠笔虽然产量第一，但核心材料和设备高度依赖进口，假冒伪劣产品泛滥已成为阻碍行业发展的主要因素。

“生产一支小圆珠笔需要20多个工序，传统工艺需要单独加工。”中国书写工具协会名誉副会长陈三元表示，为了满足出口需求，国内制笔企业开始大量采用瑞士公司的综合生产设备，以提高质量和生产效率。

但国外生产设备对原材料要求较高，国产不锈钢丝无法应用，必须依靠日本进口易切削不锈钢丝。同时，配套油墨应该从德国、日本等国家进口。

事实上，早在2011年，国家就启动了“R&D与制笔行业关键材料及制备技术产业化”项目，拨款近6000万元支持相关科研机构和企业开展油墨制造、不锈钢丝及加工设备等方面的科技研究。

2015年，该项目通过了国家“十二五”验收

早在十多年前，中国的制笔企业就开始在样式上创新，采用手工雕刻工艺，生产出各种动物造型的文具，出口到美国等国家和地区。（图片摄于2005年10月30日，吉林省。）公磊 摄

仿冒泛滥，谁也没心思去创新

丁樟荣一直对十年前自己研发出的一款新笔之“死”耿耿于怀。

“刚出来的时候，净利润是6毛8分一支，一年销售量在2亿支左右。”就在丁樟荣尝到自主创新的甜头时，一夜之间40多家企业都开始制造和他一模一样的笔。这款丁樟荣眼中的“神笔”的利润一下子降到了每支４毛，不久就被“跟死了”。

他由此感叹，要打造工业制造强国，必须加强知识产权保护。“如果不加强保护，谁也没心思去创新了。”

同样在分水镇，宋华的公司是一家主打文创礼品笔的外向型企业，每年70％的产品都销往美国和欧洲。他带领着一支由年轻人组成的团队，每天挖空心思想各种制造文创笔的怪点子，错位竞争使产品的销量一直较为稳定。

然而，建厂以来，宋华没少吃仿冒品的苦头。缺乏知识产权保护的烦恼从始至终伴随着这个靠创意做生意的企业。

“我们每款产品的研发周期至少半年，光是一套模具平均就不下20万元。”宋华说，“你产品刚下线，人家立马就跟上来一模一样的。”

在宋华看来，国内企业在圆珠笔制造工艺上已有所进步，钢珠也不是造不出来，问题是“没人下功夫去做”。

即使拥有了先进技术和设备，要真正制造出国际一流的产品，还需要培养精益求精的“工匠精神”，这是中国从一个制笔大国走向制笔强国不可缺少的。

今年两会期间，李克强总理所作的政府工作报告提出，“鼓励企业开展个性化定制、柔性化生产，培育精益求精的工匠精神，增品种、提品质、创品牌。”

丁樟荣刚刚为自己的工厂更换了新的机器，车间的墙壁上悬挂着一条横幅：“问题到我为止，改善从我开始”。他希望，在经济不景气的情况下，今年能进一步提升产品质量，保持企业效益。（李萌、孔祥鑫、马剑参与采写。）